致经典
西南联大外文系大家群像 跨越八十年的回眸
“内树学术自由,外筑民主堡垒”,是对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美誉。西南联大设有文、理、法商、工、师范5个院26个系,其中,文学院外国语文学系荟集了一批学贯中西的学者,如叶公超、吴宓、吴达元、陈福田、燕卜荪、莫泮芹、闻家驷等。这样的师资力量培养出了一批杰出的学生,如钱钟书、李赋宁、许渊冲等。
在西南联合大学八十周年之际,回首峥嵘岁月,杏坛之上的学者们风采可追、可思、可赞。
叶公超:学术擅中西
叶公超1926年在北京大学及北京师范大学主讲西洋文学。后任暨南开大学外国文学系主任,并兼吴淞中国公学英国文学教授。1929年任清华大学外国文学系教授。1935年复任北京大学英文系讲师。1937年担任“长沙临时大学”外语系主任。1938年5月,该校迁往昆明,改名为西南联大,叶公超又任该校外文系教授。
叶公超自以为才高八斗,“学术擅中西”。他的英文水平曾为英国首相丘吉尔所称赞。在任“驻美大使”期间,他极受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的器重。正因为有“达官兼名士”的资本,故叶公超常给人恃才傲物之感。
叶公超在《新月》上发表的书评用简约的文字介绍海外新出的名著、从出版界到著作家的重要信息,使读者及时了解世界文坛的现状和走向。1928年夏,叶公超为《新月》编辑出版了《近代英美短篇散文选》,另与闻一多共同编选《近代英美诗选》。
叶公超的教学法非常奇特。他几乎从不讲解,一上堂,就让坐在前排的学生,由左到右依次朗读课文,到了一定段落,他大喊一声:“Stop!”问大家有问题没有,没人回答,就让学生依次朗读下去,一直到下课。
偶尔有人提问,他就断喝一声:“查字典去!”这一声狮子吼大有威力,从此天下太平,宇域宁静,大家相安无事。有学生问,有的字在《英华合解词汇》里查不着,怎么办?他说:“那个《词汇》没用,烧了,要查《牛津大词典》。”
叶公超是位不易被别人了解透彻的人。他喜怒无常,狂狷耿介:有时他异常天真,有时又显得异常复杂;有时治事严谨,有时又游戏人间。
吴宓:文学院最“叫座”
吴宓曾执教过东南大学、清华大学、西南联大、燕京大学、武汉大学等诸多名校,培养过钱锺书、曹禺、吕叔湘、李赋宁等一批名震中国学界的学者、作家。他是中国现代著名西洋文学家、国学大师、诗人。作为清华大学国学院创办人之一,吴宓被称为中国比较文学之父。他与陈寅恪、汤用彤并称“哈佛三杰”。其著作有《吴宓诗集》 《文学与人生》 《吴宓日记》等。
吴宓的学生、翻译家赵瑞蕻曾这样回忆到先生在西南联大讲授“欧洲文学史”时的情形:“每堂课都挤满了本系的和外系的同学,这是当时文学院最‘叫座’的课程之一。吴宓先生的记忆力惊人,许多文学史大事,甚至作家生卒年代都能脱口而出,毫无差错。他讲课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把西方文学的发展同中国古典文学作些恰当的比较,或者指出某个外国作家的创作时期相当于中国某个作家的活跃时期,例如但丁和王实甫、马致远,莎士比亚和汤显祖等等。他把中外诗人、作家和主要作品的年代都很工整地写在黑板上,让学生一目了然。”
吴宓平常讲课,常常一面敲黑板或桌子,一面有节奏地念着讲词。每逢考试,吴宓总是半小时前就到讲堂,穿着非常正式的服装,如临大典,学生进去时,他很谦和地递一份考卷给学生,并且有点抱歉地向他笑一笑,好像今天不得已要委屈他一下似的。到下课钟响时,吴宓不像别的先生催人交卷,相反的,他很紧张地向学生说:不要慌,慢慢写,不要紧。
在学生们眼中,吴宓更是他们循循善诱、仁厚正直的人生导师。他接到学生请教学术问题或诗文理解问题的信,总是详细作答,蝇头小楷,长则数页,令人肃然起敬。
燕卜荪:与中国结缘的英国诗人
燕卜荪(William Empson)是与中国非常有缘的英国批评家、诗人。他两度来到中国,分别受聘于西南联合大学(1937—1939)和北京大学(1947—1952),培养了我国外语界多位著名学者,为我国的教育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王佐良、李赋宁、赵瑞蕻、杨周翰、周珏良等前辈都曾经撰文怀念燕卜荪教授在西南联大的经历,回顾先生给他们的教诲,这也使得这个时期成为中国外语教育史的一个传奇时代。
威廉•燕卜荪在抗战危难之际来到中国,随着西南联合大学的师生们在战火纷飞中从湖南辗转到云南,度过了一段流亡生活。关于他的一些故事现在已经传为佳话:在没有教材的困难条件下,他“凭着超人的记忆,用打字机打出莎剧《奥赛罗》的全文,油印后供学生阅读”(李赋宁《人生历程》)。
燕卜荪讲授英国现代诗歌,自己也是诗人,朗读诗歌极有韵味。但是“他不讲自己的诗,请他解释他的晦涩的诗,他总是不肯。”(杨周翰《饮水思源——我学习外语和外国文学的经历》)
他上课时常常把要讲的内容全部写在黑板上,“羞涩得不敢正眼看学生,只是一个劲地往黑板上写——据说他教过的日本学生就是要他把什么话都写出来。”(王佐良《穆旦的由来与归宿》)
他是20世纪最著名的英国批评家之一,他对文学作品的细读开创了英美文学批评的新时代,形成了一套细读文本的方法。美国“新批评”把他视为先驱,从他的批评著作中得到了重大的启示。他师从剑桥大学著名文学批评家理查兹,但是在批评思想上却走了一条与理查兹不同或相反的道路,一生都在与理查兹进行辩论。他被美国“新批评”流派视为鼻祖,但是他却不认同“新批评”的理念,反对文学的自主性、自为性。(《<燕卜荪传>译后记》节选/张剑)
吴达元:洋派大教授
吴达元生于上海,原藉广东中山,早年就读于清华大学外语系。1930年赴法国留学,1937年吴达元随清华大学迁校到昆明,任西南联大教授。抗战胜利后,他任清华大学教授。1952年院系调整,吴达元任北京大学西语系副系主任。他在西南联大外文系、西南联大教育学院英语系以及清华大学外文系都曾担任过系主任。著有《法国文学史》 《法语语法》,译有《博马舍戏剧二种》,参加主编《欧洲文学史》等。
吴达元先生的语法课可称得上是教课艺术的精品,条理清晰,讲述精当,循序渐进,层层深入,枯燥繁琐的语法规则,也能叫人听起来兴味盎然。每堂课的主要内容凝练鲜明,给人深刻而突出的印象,而一待讲授告一段落,又带领同学们进行练习,将所学的内容趁热打铁,还经常把一个个学生叫起来,进行强化训练,最后再简要作出总结。语言一落,下课铃就响了,每堂课的时间,他都掌握得如此精确,几乎分秒不差。
吴达元先生不仅讲得好,而且也写得好。一手黑板字甚为漂亮,工整利落,井然有序,对学生抄录做笔记大为方便,一堂课下来,一黑板的粉笔字就像正式印制好的那样排列整齐。他这种干净明晰、有条不紊的风格与严谨明确、一丝不苟的法兰西语法实在是相得益彰。他那漂亮的法文书法,特别是他草书“R”这个字母时,笔法别致而优美,不是写成“几”形而是写成“r”形,像一叶小芽,如果跟其他字母连在一起,一笔呵成,真是潇洒之至。这一笔法太漂亮了,那时就成为了模仿的对象。
吴达元除了以教课好而闻名外,还有洋派大教授的名声,他的生活方式,他的着装方式,基本上是洋派的。头发梳得整齐而光亮,偏左的一条发缝笔直而一丝不乱,戴一副金丝眼镜,平日总是穿西装,而且特别严整、配套,内有马甲,领带打得极有功力,皮鞋锃亮。“人如其文”,整齐、洁净、利索、规范,就像他爽净、利索的语法课一样,也像最为有规有矩的法文语法,与北大不少名教授的不修边幅形成一道截然不同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