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茶坊
最低的幽谷也有通往山顶的路
阳光炙晒的夏日,天空水洗般的蓝。在北京外语游园会开幕式现场,笔者和众多捧着手册默念着ABC的男女老幼们一道坐在观众席里等待着台湾英语教育专家、著名电台英文节目主播赖世雄的出场。 离演讲开始还有五分钟,在讲台右侧的候场区笔者发现了他的身影:端坐着,微闭着双眼,似是闭目养神,又像是在为即将开场的演讲酝酿情绪。他身着一件白衬衫,衬衫下摆整齐地束进西裤里,脚登一双黑色皮鞋。也许是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事故,他的右手肘被纱布严实地包裹着,由颈脖处挂着的绷带吊起,加以固定。尽管已近花甲之年,他仍保持着一副硬朗结实的身板,宽展开阔的额头和浓黑的眉毛是其脸部最突出的特征。 10:30分,演讲准时开始。赖世雄一面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讲台,一面挥着左手向台下示意。相对于他那颇有特点的容貌而言,其厚实有力、极富磁性的嗓音也许更为人熟悉。当他以“足以乱真”的美式发音、惟妙惟肖的语言表现力和诙谐的谈吐通过电波一次次征服听众的时候,赖世雄这个名字也逐渐深入人心。如今,当这位赖主播从幕后走到台前,以他那招牌式的嗓音连同其丰富的令人感奋的肢体语言同时刺激人们的视觉和听觉感官时,其“煽动”效应可想而知。瞧:观众席的沉寂很快被打破,老人们开始低声跟读,年轻人则昂首放声吟诵,台上台下热烈互动,激情涌动。 演讲台上的赖世雄深情而亢奋;台下的他却总体给人以沉静内敛的感觉。接受专访时,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回答问题时常双眉微蹙,双眼紧闭,努力搜寻着久远的记忆片段。坐在他的对面,你可以很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热情,看得出他对于逝去岁月的留恋和惋惜,感受得到那经历过风雨后的沧桑和日月历练后的淡定。 曾经的顽劣少年 成功的背后并没有传奇,有的是一步一个脚印,脚印里的悲楚艰辛。幼年时,在其他孩童嬉戏玩闹、不知愁滋味的时候,赖世雄却过早地品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在他的记忆中,童年时代没有糖果、玩具和童话,有的是潮漉漉的砖地、简陋发霉的家具和父亲那张憔悴的脸。 其父是一位空军士官长,收入微薄,曾以经营小杂货店贴补家用。随着五个子女的相继出生,加之生意经营不善,赖家家境日蹙、常常入不敷出。作为长子,还在读小学的赖世雄便成为了家中重要的劳动力,他卖过零食、宰过猪,还曾在凌晨四点被父亲叫醒蹬着一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出门,前往距家近一小时路程的市场批发蔬菜。 那时,赖世雄还只是个10岁大的孩子,骑上车还踩不到地。“我将右脚跨进三角框、斜着车身,就这么摇摇晃晃地骑到中央市场,按照爸爸的交待,陆续把菜买齐,剩下的钱也安置妥当。返回时,由于我体重轻、承受不了后座蔬菜的重量,所以只得将身子尽量往前倾。可是,由于不小心,车子前轮压着一块石头,车子失去了平衡,我从脚踏车上摔了下来,箩筐里的菜,也被摔得七零八落,有些菜还被路过的人踩了几个脚印。我吓坏了,立刻丢下脚踏车,慌忙捡菜。”赖世雄回忆道。 由于平日为家务活所累,学习时间甚少,赖世雄的课业成绩常常排在班级倒数位置,为此他常遭到对其寄予厚望的父亲的责打。作弊、自闭、情绪低落、意志消沉,赖世雄就这样“熬”过了沉闷而灰暗的小学时光。 由于成绩差,赖世雄未能如愿考取重点中学。尽管家中拮据,赖世雄的父亲还是倾其所有将儿子送入贵族学校念初中。初一时,学校开设了英文课,授课老师毕业于复旦大学,口音纯正,教学得法也很有耐心。课上,老师尤其注重语音教学,还抽时间纠正每位学生的发音错误。老师的循循善诱和英文字母所带来的新鲜感令赖世雄第一次对一门功课萌生了“好感”。然而,就在他开始准备用心学习的时候,由于家中实在难以支付昂贵的学费,赖世雄只得转入一所乡下学校完成初中学业。 这所学校的学习气氛与原先的学校有很大差距,生源质量普遍较低。学校不教授音标,学生惧怕开口说英文,还常用中文谐音标注单词发音。不仅如此,语法课常常占去英文课的大部分课时,课堂讲授偏重文法术语,讲解枯燥而生硬。在这样的氛围下,赖世雄不由地“随波逐流”重蹈覆辙,逐渐丧失了对英文的兴趣,也对自己“彻底绝望”了。 中考时,赖世雄的分数很不理想。为了让儿子接受良好的教育,父亲再次将其送入一所私立学校读高中。由于初中功课“欠债”太多,赖世雄一直是班里“垫底”的学生。高中三年,抹不去的差生“标签”和贫困家境所导致的自卑心理一直困扰着他,更加剧了他原本自闭的性格倾向。在学校他很少与同学和老师交流,唯一能让他快乐的就是听西洋歌曲和模仿电影《青春鼓王》的男主角,一边幻想自己是鼓手,一边握着竹棍对着瓶瓶罐罐敲击一番。 高三时,赖世雄还和学校几个同样爱好音乐的同学组成乐队,在校内外演出,有时还冒着被开除的危险私入酒吧演唱。观众的喝彩,让赖世雄重拾了自信,但却换不来一张优异的成绩单,也无法弥补荒废了的学业。 1966年夏天,赖世雄坐在了高考考场里,他要回答的不是几页卷子,而是人生的斯芬克斯之谜。面对天书般的英语试卷,他只得以无奈的心态随意选择和填写着答案。当拿到成绩单时,连赖世雄自己都被赫然写着的分数吓了一跳。7分,一个个位数。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赖世雄已记不得那天是怎样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的,他只记得当他将成绩单怯怯地递到父亲的手里时,父亲那满怀期望的眼神和随即发生的巨大变化。“他默默地坐在藤椅上,脸沉了下来,突然间好象老了十几岁,过了好久才近似咆哮地粗暴地迸出一句话:‘赖家老大从此没了!我没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赖世雄回忆道。“父亲的强烈反应让我十分震惊。当我看到他因我落榜而痛苦的神情,我第一次感到愧对父亲,愧对他的期盼。那一刻我很想告诉他,我错了,请他原谅,但是,我说不出口。原来悔与爱都是那么难以启齿。” 宝剑锋从磨砺出 1966年8月,赖世雄被一所军校,台湾政战大学录取,就读新闻专业。在经历了一个月高强度“噩梦般”的军训之后,赖世雄的大学学习生活正式开始。那时的他早已摆脱了高考败北的阴影,也逐渐忘却了父亲那绝望的眼神。每每想到能逃离那个“樊笼似的家”,他就会忍不住暗自高兴。对于学业和前途,赖世雄时常很彷徨,但又不知路在何方,直到一个月后美国西点军校学生的到访。这次经历成为赖世雄一生的重要转折点。在自传里,他将其称作“改变一生命运的契机”。“这一次我死命地抓住它,不再让它从我的手中溜走。”赖世雄写道。 那是个秋日,西点军校师生一行八人来到政战参观访问,新闻系学生负责接待。当美国学生走进教室,面带微笑,准备与台湾的同龄人交流一番时,却意外地遭遇了冷场。在座的18名学生面面相觑,无一愿意主动上前与对方搭话。就在这时,班里平日毫不起眼的一位名为曹近曦的学生出人意料地起身走向前,用娴熟的英文与客人交流起来,神情自若,对答如流。交谈结束,客人离开,同学们纷纷上前簇拥着曹近曦,惟独赖世雄静静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尽管我从小自卑,但上进心还是有的,期望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令周围的人刮目相看。曹近曦与老外侃侃而谈的一幕让我忽然‘开了窍’,那一刻我下定决心学好英语,梦想有一日也能如他一般可以如此‘风光’,赢得周遭钦佩的目光。”赖世雄说道。“现在想来,当时完全是一种虚荣心的驱使,不过有时候,虚荣心有时也可以化为一种动力。” 第二天,他向曹近曦请教如何才能学好英语。对方回答道:“从发音开始,将自己想象成婴儿,想象自己从未学过英语,重新开始。”1966年10月的一天,赖世雄开始了“恶补”英文的漫漫路程。重新开始的第一步是购买教材。在书店里,赖世雄挑选了初级口语教材《中美五周会话》。接着,为了根本性地纠正发音,他又买回一张音标教学唱片,挑选时还特别注意讲解者是否来自英语国家,因为曹近曦曾告诉他练习发音,一定要找“地道的音源”。 购买完唱片后,赖世雄日夜赶路回到家中,恳请父亲能资助他买一台电唱机,用于播放教学唱片。听到儿子的请求,父亲有些不敢相信,曾经那个“不学无术”“无可救药”的赖家老大,居然“改头换面”,开始发愤图强了。原以父亲会因家中拮据而对恳求不予理睬,但令赖世雄意外的是,父亲竟毫不犹豫地掏出一个月的饷钱为他买来一台007手提箱大小的幸福牌电唱机。 由于军校管理严格,学员一律禁止藏有收音机、唱片机等设备。为了学习英语,白天赖世雄将唱片机藏于衣柜内,到了晚上11点熄灯后,他便蹑手蹑脚爬起,跑到距宿舍500公尺的猪圈边上边听唱片边矫正发音。“由于害怕被学长发现,加上练习发音又需要大声朗读,我只得选择少有人去的猪圈学习,尽管气味难闻,但那里却可以让我毫无顾忌地学习英语。”赖世雄说道。为了创造对话情境,激发学习兴致,赖世雄采用“act it out”的方法,给猪圈里的猪起了英文名,然后与之对话,再“替”对方回答。想必如果当时有人经过看到赖世雄的一举一动,一定会感到诧异且忍俊不禁。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万籁俱静,夜色中一个人正对着猪圈里的猪自问自答。有时,忘了“台词”,赖世雄便来回踱步,直到想起如何接话,再继续“演戏”。在苦练英语的最初阶段,赖世雄几乎是全身心投入,如痴如狂。(未完待续) -------------------------------- 赖世雄,祖籍广西,1948年出生于江苏南京。1967年入读台湾政战大学新闻系。1978年获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大众传播和英语教学双硕士学位,后回台湾从事英语教学工作。1987年开始为台湾知名广播电台制作并录播英语口语教学节目。1993年获国台办准许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正式播音,其英语口语教学节目广受大陆学习者好评。迄今为止,已编写诸多入门、基础、中级及高级英语口语教程。1988年起创办常春藤解析英语杂志社,并陆续出版《常春藤解析英语》和《常春藤生活英语》等广播教学节目配套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