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言人:于虹(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语言文字应用管理司文字处处长)

语言文字是文化的载体和标志，语言文字的传播是文化传播最直接、最便利、最有效的途径，语言文字与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密切相关。上世纪90年代，就有专家学者联名给中央外宣小组写信，对中文夹杂外语的现象提出批评。但是相当多的部门和人士对这一问题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反而认为在汉语中多插入外文，是开放的表现。所幸今天，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汉语的应用和发展是关系到国家文化发展战略走向的一件重要的事情，开始从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的角度来审视一些语言现象。我想表达两个意思:

（一）外文词的汉化非常有必要。汉字和西方文字是两种不同的文字体系，若直接引用，会导致语音发音的困难——有些人用英文字母发音，有些人则按汉语音节发音，甚至配上了汉语声调，缺少规范的发音;汉字是表示汉语里的音节的，一个汉字就是一个音节，但英文字母对应的是英语中的音素，镶嵌在中文中，语音的节律不同，这样就破坏了汉语发音的和谐感。更需要注意的是，无论我们按照何种办法发音，都难以达到约定俗成、高度一致的程度，缺乏现实基础。因此，缺乏语音系统支撑，很难说字母词真正进入了汉语词汇系统。字母词在实际使用中遭到最多非议的是其书写形式，不少人认为这种形式与汉字书写系统夹杂在一起破坏了汉字的工整、读音的韵律美，因而从情感上、心理上排斥这种形式。发音的各行其是、书写形式与汉字的巨大差异使字母词不容易真正与中文相融合，它只是一种另类语码的插入。这与英文吸收法文词和日文借鉴英文词不同，这些语言吸收外来词时都是运用本民族的语言文字进行了读音和书写形式转换之后才使用的。我们现在在汉语中插入字母词是直接镶嵌，是中外文混杂，只是在汉语中增加了外文词汇，而并没有像“民主”“科学”“吉普”“沙发”“干部”“卡通”这样的汉化外来词一样丰富了汉语的词汇系统。

目前，英文直接进入中文的情况越来越多，发展速度很快。我前几年做过一个统计，1996年版的《现代汉语词典》附录中收入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共39个，其中字母加汉字形式、英语缩写词语几乎各占一半。2002年增补本《现代汉语词典》同类附录中收入词语共142个，其中字母加汉字的词语占22％，英文缩写词语占77％;字母加汉字的词语比96版增加1倍，英语缩写词语比96版增加了5倍多。词典对外来词语的吸收途径似乎越来越趋向于直接引用外文、主要是英语的缩略形式。不得不说，以这种夹杂的手段来丰富本民族的语言文字，手段过于单一，这种字母词嵌入得过多，甚至逐步进入了汉语的基本词汇系统，久而久之，此消彼长，外文词语挤压了本民族语言独特的创造新词汇的能力，汉语言文字就会成为一种无力表达新事物、新概念的语言文字，那么自身的发展也就令人堪忧。

从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维护民族尊严、传承文化角度来看，我们在字母词的使用上不能无为而治，应积极采取措施，对字母词的蔓延加以限制、规范。

（二）根据不同交际需要，区分不同应用场合进行积极引导和规范。规范外来语译名任务艰巨，但并非做不到，关键是要有对字母词进行“汉化”的意识。我们历史上翻译过浩如烟海的外文历史、科学、艺术、宗教等文献，能够翻译得很好。而且一些翻译家还用中文对一些外文的语句进行了精到的译写创作。我们需要对以前的做法进行梳理，制定今后的规范。现在人们价值取向多元化、文化追求多元化，一刀切的做法可能不太现实，所以我们需要区分情况，分别对待，逐步规范。新闻传媒主要服务于大众，所以汉化程度应该高一些，而不应该用字母词“屏蔽”掉一些读者的知情权。

在此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1．有法要依。例如，《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规定要以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作为国家机关、学校、新闻媒体、主要公共服务行业的基本用语用字。有关单位、人员应该做到守法。

2．倡导文字工作者的社会责任。新闻和翻译工作者要发挥示范和引导作用。

3．加强宣传。例如，目前网友担心不使用CCTV，NBA这些字母词，会使得播报或书写时词形变长，我们就应向他们说明会采用其他替代的方法（如使用中文缩略语）。

4.各方协作。国家相关主管部门、行业系统、媒体从业人员、翻译专业人员共同关注这一问题，在各自领域尽职尽责。

5．提高全社会的中文水平。字母词大量涌入，有来不及翻译和翻译不好的问题，这与汉语能力下降有很大关系。目前我们正在制定汉语能力评价和考核体系，已经在13个省9万多人中间开展了汉字应用水平试点测试。

黄友义 中国外文局副局长、中国译协副会长

首先，用母语来表达外来词是国际惯例，例如法国、日本，他们虽然接受了很多英语词汇，但都是用自己的母语对其进行了转化后才使用的，并没有直接使用英语字词。英语中不能夹杂汉字，反之亦然。其次，一个国家的语言是一个国家软实力的体现，我们应该尊重我们的语言，保护我们的语言，维持我们的软实力，以维持中国人的民族文化。第三，翻译工作者以及通常作为第一翻译人的新闻记者要带着一颗责任心来面对翻译工作，不能遇到难译的就照搬原文。

刘青 全国科技名词审定委员会副主任

全国科技名词委审定科技名词涉及字母词时的做法是:

1．不提倡使用字母词，能译成中文的一定要译成中文。过去，我们翻译的许多科技名词已得到广泛使用，如Radar(雷达、罗坦系统)。但也有一些词汇并未在社会上或报刊媒体上得到广泛应用，如DNA（deoxyribonucleic acid，脱氧核糖核酸）、SQL语言（structured query language，结构查询语言）等。

2．社会广泛使用的用语、术语要有中文名。如DVD，名词委定名为“数字影碟”;CDMA，名词委定名为“码分多址”;DES，名词委定名为“数字加密标准”等，不胜枚举。

3．专业性很强和无法翻译的词，在专业刊物上可使用字母词。如FB因子（fold-back factor，折回因子）、cAMP受体蛋白、Rn因子等。一般来说，转译表达高度概括性内涵的理科专业词汇要比应用技术学科的专业词汇更加困难一些。

4．反对滥用字母词。不能使用短时炒作、概念有误、语言结构不符合规律、适用范围狭窄的词语和字母词。

刘国昌 人民日报海外版副总编辑

不久前，广播电视总局下发通知，要求在广播电视中避免使用英语和英语缩略语。网络上的说法叫做“央视屏蔽NBA”。一直到现在，对此事的议论还有增无减，而且引起外电许多评论。网上舆论中有人提到:有关当局只发通知，不作解释;只要求“要这样做”，不说明“为什么这样做”，质疑的声音很多。我认为这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对为什么要规范新闻用语用字，为什么不能在汉语中用英语和英语缩略语，在媒体上宣传不够，解释不够，对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宣传不够，这才使网民发出这么多质疑的声音。我建议各位媒体负责人和记者在自己供职的媒体上，多写文章作正面宣传、解释的工作，让民众、读者、网民，明白规范新闻用语用字、制止汉英混杂的必要性。

广播电视总局率先发出了通知，中央电视台已有了实际行动，为广大媒体作出了榜样。其实，在汉语中嵌入英语，此种现象在各媒体中都存在，我们应加大自我规范力度。

傅振国 人民日报海外版科教部主任

汉语是开放的，汉语是包容的，汉语在吸收外来语言中丰富自己并与时俱进。但是，汉语吸收外来语时，是把外来语汉化，把它变为自己的血肉，而不是把外文直接插在汉语之中。我们的祖先前辈，采取音译、意译、音译兼意译三种办法，便解决了把外来语汉化的问题。英语在吸收汉语时，也采取了很多翻译形式，如“丝绸”“关系”“功夫”等，就是直接用汉语拼音，把汉字转化成罗马字母。我们在英文中，从来没有见到夹杂汉字的情况，法文、德文、俄文中也没有此种现象发生。所以，吸收外来语并不是直接将外文字母植入汉语，与国际接轨也不只是与英语接轨。

有网友认为，NBA简练上口，用汉语则太啰嗦，不习惯。我要说，同样是体育中的外来词，“英超”“意甲”，我们用汉语也说习惯了。现在，中央电视台等媒体又一次规范用语用字，对汉英混杂现象轻轻地踩了“点刹”，大众一时有些不习惯，但不多久就会习惯的。如果现在还不刹车，多少年后积多难返，再改回来就难了。

(中国翻译协会官方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