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国家《英语课程标准》研制与修订专家组组长

龚亚夫: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中国教育学会外语教学专业委员会理事长

1 在针对我国中小学生课外英语学习的调研中，我们发现，80.4%的学习者每天进行课外英语阅读的时间低于10分钟。作为专家，您认为:不同年龄的学生每天进行多长时间的课外英语阅读较为合适 （小学1-2年级、3-6年级、初中、高中） ?

陈琳:首先，我们应当明确课外英语阅读的目的。课外阅读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或者从头说起，它是一种什么性质的外语学习过程? 所以我想首先谈谈这一点。

在听、说、读、写、译这几种语言技能中，读占的比重非常大，因为阅读是语言学习中的输入活动，即语言输入。语言输入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听，另一种就是读。而在很大程度上来说，读比听更加方便。书面阅读是一种非常深刻的阅读，它一般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精读，即阅读教材中的课文和副课文，但这种阅读方式的阅读量非常小。另一种是泛读，即课外阅读。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泛读所能起到的提高学生阅读能力以及其他方面能力的作用比精读更大，因为泛读涉及的阅读量很大，它所提供的信息也很多。在这里，我想引用一句希伯来谚语——Books are ever-burning lamps for gaining wisdom.也就是说，书籍，即阅读，是获得智慧的长明灯。

我国《英语课程标准》指出，英语课程具有工具性和人文性双重性质。我们通过学习英语、掌握这门语言，可以利用这个工具来做事。然而，人文性更加重要，因为我们可以通过学习一种外语来提高人文素养。要实现工具性和人文性统一这个目标，阅读在其中起着重要作用。

当然，我们现在重点谈到的是课外阅读。正如你刚才所说，你们通过调研发现，包括北上广深等大城市在内，全国80%的英语学习者在课外进行英语阅读的时间很短，仅有不到10分钟。不仅如此，他们的阅读量也很小，阅读的内容也主要是习题集。这是件很不幸的事情。这里面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的学生负担太重。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应该大力呼吁教师和家长尽可能给学生多一些自主学习、自主阅读的时间。现在的学生不是在活泼的气氛中获得知识，而是在课堂上按照老师的要求来学习，在课外按照老师的规定来做作业，还有一些学生在课外培训班上做习题集，这样他们就没有时间来进行达到人文性目的的阅读。对中小学生而言，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进行课外阅读的时间当然是越长越好。

龚亚夫:据我所知，目前关于英语阅读的最低时长并没有具体的科学统计。我认为，这一问题与学习英语的条件有着很大的关系。学好英语的重要因素之一在于接触语言的频度，也就是frequency，包括听说读写的训练以及学生在媒介工具上对英语的接触。学生在有限的时间里，可能用于背诵、听力和书写练习的时间较多。国外有调研数据表明，阅读在外语学习中所占比重最少，可见阅读时间少并不是我国独有的现象。

国际上有一个共识，即如果学生每周只进行两至三个小时的英语学习，那么即使他再努力也难以将英语学好。中国学生每周英语课内学习约为三节课时，即1.3到3.6个小时，可见课内学习时间非常有限。因此，我认为，低年级学生每天课余能花半个小时做一些英语阅读或听说练习很有必要。而对于高中生来说，他们不仅仅是学习语言，更多是通过英语来扩展自身的跨文化知识。

2 目前，国外和国内是否有相应的标准来规范英语课外阅读的内容？

陈琳:《英语课程标准》规定了九个级别的目标，每个级别均对学生的阅读目标进行了规定。例如，一二级是针对小学生的，一级要求学生能在图片的帮助下阅读简单的小故事。二级要求学生在图片的帮助下读懂并讲述简单的小故事。三至五级对阅读量有了规定。例如，三级要求学生的课外阅读量累计达到四万词以上，四级达到十万词，五级达到十五万词。再往后，阅读量更大，如六级要求达到十八万词、七级达到二十三万、八级达到三十万、九级则不限量，越多越好。

至于内容，我认为应当阅读两类作品。一种是文艺作品，如小说、戏剧、诗词等。中小学生阅读《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等作品对人格的培养非常有好处。而且，小说的内容都很好，它们的故事来源于生活，语言也很经典。另一种就是报纸。学生可以通过阅读新闻扩大视野，而且新闻语言种类很多，又能紧跟语言的变化形势，因为报纸可以随时使用新词新语。

龚亚夫:在阅读内容方面没有规定一定要读什么，我觉得对阅读内容的选择更多取决于能否引起孩子的兴趣。关于英语课外阅读内容，我认为一是要符合孩子的兴趣;二是要适合孩子的心理年龄;三是语言难度要适合孩子当前的语言水平。

关于阅读内容的选择，有一个较为简单的公式，即在全篇阅读材料中，生词比例在3%左右较为合适。如果生词比例超过5%，难度就太大了。再有就是句子长度和语法复杂度等。阅读难度的选择还涉及学生的思维认知问题，如果阅读材料的语言很简单，但是不适合孩子的心理年龄，他们同样不会有阅读的兴趣。

3 对于英语学习者而言，培养阅读习惯最好的时机应该从何时开始？

陈琳:语言学习只要方法是对的，越早越好，阅读也是一样，一般可以从三四岁开始。有的儿童一开始学外语就先学习音标，这是不对的。儿童应当先学会听说，慢慢地再开展阅读，而且阅读的内容应该是生动活泼的。现在有很多很优秀的儿童读物，它们是作者根据儿童心理学，遵循正确的学习方法来编写的。阅读这类图书对培养儿童的阅读习惯很有帮助。

龚亚夫:从小便可以开始培养良好的阅读习惯。阅读并不一定要读大篇的文章，可以从认字母、认单词、对句式的训练等开始，循序渐进。碎片式的阅读也是很好的方法，可以随时阅读几分钟，慢慢从中学到一些单词和句式。

4 调研中我们发现，学校课堂教学通常根据不同的年级来安排英语教学内容，而课外班的英语学习大都是根据学生的英语能力来分班。您如何看待这两种教学模式的优、劣势？如何更好地解决其中的弊端？

陈琳:虽然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家长都赞成孩子进行课外阅读，可是他们送孩子去课外培训班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在考试中获得高分，而不是提升其人文素养。其实从长远来看，在中高考改革不断加强综合语言应用能力考查的情况下，只有具有真才实学的学生才会考得更好。

课外英语培训班和学校不一样，不能按照学生的年龄来分班，而是根据学生的英语能力来分班，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不管怎样，课外培训班的英语阅读也应该按照课标的规定进行，注重语言的人文性和工具性目的，不是让学生做大量习题，而是引导学生热爱读书。孩子体会到阅读的乐趣和收获，再加上教师和家长的正确引导，便会愿意抽出时间阅读。

龚亚夫:严格来说，分班制存在一定的问题。校内分班使得同一个班级的学生年龄相仿，但英语水平可能差异性较大;而培训学校的分班使得同一班级的学生，英语水平相同但年龄差异又较大。显然，这两种都不是最理想的学习方式。

据我了解，很多国外的学校虽然按照年龄进行分班，但老师会根据学生的英语水平分配不同的学习任务和推荐不同的教材。有的学校则会采取老师固定，学生“走班”的形式。我认为，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今后校内教学可以实行小班制和分层教学，使学生的认知水平和心理年龄趋同。培训学校采取这样的方式也同样适合。

5 调研中发现，一些英语水平较高的低龄学习者在学习适合成年人理解的教材，例如，有些小学五、六年级学生在学习《新概念英语》第三册。对于这种教材内容和学习者认知能力不符的现象，您怎么看待？

陈琳:那种现象是不得已的。原本小升初并没有考试，但一些好学校为了筛选学生而设置了英语考试，而且他们往往用《新概念英语》作为考试教材。其实这是完全不应该的，因为《新概念英语》三四册都是适合成人学习的内容。不过，2008年，外研社和培生出版集团共同出版了《新概念英语青少版》，在秉承《新概念英语》的先进教学理念的基础上，青少版的语法、词汇大纲更加强调渐进性和系统性，而且更适合8-14岁的青少年。教材里的人物个性鲜明，插图、课文都和孩子们的生活、学习密切相关，并且充满了英国式的幽默。其实现在很多国内外出版社都出版了非常优秀的儿童读物和青少年读物，学生应该选择适合自己认知能力和英语水平的书籍来阅读。

龚亚夫:我认为这是不合适的。因为《新概念英语》是针对成人编写的教材，如果让低龄学习者去接触这种教材，不仅语言难度过高，教材中所使用的话题、所谈论的内容也不合适他们的心理年龄。据我所知，目前既适合低龄学生阅读，又匹配这个年龄段语言水平的教材少之又少。

目前国内所使用的大部分阅读教材均是从国外引进，这类教材的语言虽然简单，但它是为国外低幼儿所准备的。而中国学生是从小学阶段开始学习英语，如果让中国小学生使用国外低幼儿童的浅显教材，显然不合适。同样，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去学习成人教材，也一样不合适。这会使得孩子仅仅是为了升学、择校、考试而学习，英语学习就变成一种痛苦的体验。

6 对于中小学生而言，您认为较为合适的英语课外复习的时间和频率分别是多少？

陈琳:只要学生有兴趣，学习和阅读的时间越长越好。

龚亚夫:应该说，接触语言的时间越长越好。如果学习者课余时每周只花费一、两个小时来接触英语，学习效果应该微乎其微。因此，仅在周末时间参加一至两个小时的英语培训班，学习效果也不会太理想。

现在的孩子兴趣爱好非常广泛，在业余时间可以有多种特长班可以选择，例如数学、语文、艺术、象棋、音乐等。所以，我并不建议一定要让孩子长时间地学习英语。对中小学生而言，课外学习要讲究权重和平衡，应当根据孩子的兴趣和自身条件科学地选择学习内容。

7 正在进行的新一轮中高考改革将大大提升对英语听力的考查比重，阅读的比重也有所上升。您认为这样的变化对于中小学生英语学习意味着什么？这样的变革又会对英语培训机构产生何种冲击？

陈琳:听力和阅读都是考查学生真才实学的重要手段，这两项比重的提升势必会促使家长和孩子更看重听力和阅读。这种变化对那些注重阅读能力培养的培训机构带来的是正面冲击，因为阅读受到了孩子们的重视，培训机构就可以发挥其在阅读教学方面的优势。

龚亚夫:现在很多培训机构或家长非常看重对孩子英语听说的训练。但据我所知，现在大部分学校和培训机构还没有真正了解如何有效地教授听力和口语。

通过对很多课堂教学的观察，我发现，真正合适这个年龄段的听力材料和教学资料很匮乏，这是一个很大的弊端。而相当多的英语教师并不知道应该如何教授学生“听”的能力，他们往往做的只是播放录音，然后回到问题。

跟随中高考这根指挥棒，各种英语听说培训班可能一哄而上，但我认为，培训学校的核心竞争力应当是设计出系统而科学的培训内容（教材）。

8 近年来，互联网教育风起云涌。您认为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将对中小学英语教育，尤其是小学生英语学习方式带来哪些影响？

陈琳:电子化阅读已成为整个世界发展的趋势。对于小学生来说，电子图书有图画和声音，因而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最后，我想强调一点，大家千万不要忘记，课外英语阅读不是一个技术问题。教师和家长要给学生一个可以自由发展的机会，让学生通过阅读培养对英语的兴趣，并通过阅读来提升人文素养，发展创新能力，形成良好的品格和正确的人生观。语言学习的人文性目标不能忘记。

龚亚夫:不可否认，互联网技术对人们的学习和生活均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可预见的未来，我相信，在线学习和各种新媒介的出现将会进一步改变人们的学习方式、教学方式，甚至改变教师的地位和作用。然而，如何让在线教育发挥最佳作用，互联网教育的业内人士尚需进行长期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