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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中国古典词句传达莎翁的真善美
本文作者: 21ST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是英语诗歌的星空中一缕永恒飞舞的彩练。 十四行诗在西方文学中源远流长,其始于十三世纪的意大利,繁荣于文艺复兴,十六世纪初传入英国,风行一时;后经莎士比亚改造,自成一体,成为英国伊丽莎白时代广为采纳的抒情诗体。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共154首,或歌颂青春亮丽,两情久长;或咏叹光阴须臾,时运无常;或怨友情反复,恨人情冷暖。这些诗读来真切,充满激情;诗体为五音步抑扬格,分三个四行和一个双韵对句组成,起承转合,各成韵式,形成婉约的音乐美。 莎士比亚的每一首十四行诗都可以被视为一件独立的艺术品,从中都可以读出丰富的哲思和情感,奇妙的意象和丰富的修辞手段,其中传达出来的,是诗的性情,是审美的快感。当然,莎翁每一首诗的艺术魅力,也是译者的乐趣之源。 我以为,诗歌翻译中,追求形式对等是一种选择,但不是唯一的选择。文学翻译活动本身就是两种语言不确定性之间的碰撞,不同民族文化精神之间的商讨、扭曲和博弈,好的译品表现出来的,是译入语在目标文化语境中鲜明的语言特色、民族精神和文化风格,如此又何来形式对等或等值之说?从诗体形式的角度说,中国近体诗有“五言”“七言”,也分“绝句”“律诗”,其平仄和韵律也各有规定,但却没有十音顿(或音步)十四句的形式,当代自由体散文诗的字数和句行也较为自由,更没有非要凑足十四行以及隔行韵的硬性要求。译诗固然可以追求在字数行数和韵脚上与原诗对等,但是,对于不同文化传统中诗歌的理解和欣赏,这样的对等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和价值。何况,西方语言与汉语二者各属不同的语系,各自承载不同的文化传统,在形式结构和表意功能上可谓天壤之别。 我们说,翻译最根本的原则是忠实传达原文的表意和文化境界,而就译诗而言,我认为,对原诗最大的忠实不在于译诗在语言形式和诗体形式上与原诗的形式最大限度的对等照应,而在于对原诗的诗意诗心的准确传达。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说,翻译过程也是译者基于自身语言理解、文化体验和艺术才思的艺术再创造过程,也是译者“诗心”的显现,是译者主动的文化选择。 因此,我译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打破以往大多数译家每诗行数对等、每行字数大致相等、韵脚逐一对应的形式对等做法,而选择中国诗词不同曲牌、长短句式、双调或叠调字数不一的形式来迻译莎士比亚的154首十四行诗,力图在译诗的形式上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本位,追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诗意,主动“异化”原诗形式,展示中国诗词的形式美,传达中国诗词的意境和意象美,表现中国词曲的音律美。这样,既可以体现译者主体的本土语言文化意识,又使中国读者能够触摸到莎士比亚的诗心,在心底深处激起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感受,在欣赏译诗中获得一种中国的话语优势和文化自信。至今为止,对于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也曾有译者采用中国词体有过零星的尝试,但如此全译本,当为首例。 具体来说,我之所以采用词的体式全译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首先考虑到的是二者在内容和意境上的契合。比莎士比亚略早,明代的词论家王世贞认为,诗主言志,词主言情。词虽为消遣之用,小道末技,却生动自然,最适于抒怀叙事,婉约缠绵。与莎士比亚同时代的汤显祖,也是至情论的词曲大师:“世总为情,情生诗歌,而行于神”;而“词为艳科”,即所谓“情真而调逸,思深而词婉”。反观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乃以一个“情”字贯穿始终,在有关“情”的叙事中,在爱恨交织的情绪里,带出诗人对真善美,对生与死,有限与永恒的哲思,其间鲜有“大江东去”的豪放,更无“怒发冲冠”的壮怀。莎士比亚的诗,诉情怨而见人生,伤离别而写哲思。婉约主情之词与莎翁十四行诗,此二者之间,诗情通感契合,彼此应和不悖。翻译莎士比亚这样的诗作,我们如果不去刻意追求两种语言词义和诗体形式的硬性对等,而是另辟蹊径,去追踪二者最大限度的“诗意情似”,这样产生的译品应该最能达到契合相通,“情投意合”的效果。而且,用词的长短相配,抑扬顿挫和韵律,配译原诗的五音步抑扬格的无韵体,可以不拘泥于与原诗在行数、节律、韵脚和分段诸方面的对等,少了一些硬凑字数的尴尬,少了一些用汉语音组或音顿来迎合原诗音步和韵格的形式束缚,也就少了形式对应的委曲求全,却多了一些状景、抒情、叙事的想象和自由。刘勰《文心雕龙》所谓“诗有恒载,思无定位”,同样也适用于译诗,这应该是一种全新的译诗境界!至于原诗内容上的起承转合,则可在词的句断和分片中得以灵活的表达。如是,我们又何必去强求译诗与原诗之间完全的形式对等呢? 当然,翻译不易,译诗更难,用音韵格律严整的旧体词来翻译莎士比亚的诗最难。一边是原诗的结构和韵律、永远在场的“原意”,另一边是某一词牌规定的字数、句式、平仄搭配,对仗和押韵方式。在如此多重的形式锁链束缚之中,译者要忠实地译出原诗的内容和诗蕴,还要跳出中国文化诗意的舞姿翩跹,这是一个不可能完全达到的理想。 好在,在当今二十一世纪的文化语境里,这也是一个没有必要去达到的理想。古代的词韵和格律也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不断蜕变,以适应不同时代语言和文学的发展变化。以词韵为例,从唐代的“诗韵填词”,经过元明的《词林要韵》,到清代戈载的《词林正韵》,再到2004年以普通话注音为依据的《中华新韵》,词韵的标准由繁到简,由严到宽,以语言变化和社会语用的实际为依据。声调也如此,从中古四声,不仅要区分平仄,还要辨识仄声中的上、去、入,到今天基于普通话“只分平仄,不辩入声”的平仄区分原则,这也是一个不断简化的过程。 因此,相对于严格遵守古词音律的填词创作活动,我把这本译本称之为“《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仿词全译本)”。之所以说是仿词译法,归纳起来就是:在忠实原诗意义和意境的基础上,借用不同词牌,严格词牌字数,尽可能贴近词牌音韵,既要译出莎翁诗作的原意原味,又要表达出中国传统诗词的美感。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是西方诗歌古典美的典型代表,集诗歌形式的建筑美和音韵美,表达了西方古典人文的最高境界:“为真善美,诗艺不惜万卷”。美的东西应该还用美的形式和意蕴来传达。文学翻译所致力达到的,不仅仅是意义的“对等”,形式的对应,也应是审美的体验,是美的另类形式显现和审美通感的传达。这本仿词译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译本,就是力图用中国古典美的形式和意蕴,来传达莎士比亚用英语表达的真善美的理想和诗意。我相信,尽管中国现代散文诗是当今诗界的主流,但是,词作为中国传统的主要文学体裁之一,以其细腻的表现力,丰富灵活的形式变化和富于乐感的语言,仍有其不可替代的生命力。广大读者和诗词爱好者在这本词译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里,一定能够在中国传统古雅的词句中领略到莎士比亚的诗心和诗意。 18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ed, 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 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ed: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18 念奴娇 夏炎晴馥, 怎堪比,吾友俊秀雍睦。 五月娇蕊,疾风过, 落英纷纷簌簌。 夏景须臾,艳阳似火, 忽又云遮路。 造化恒变, 嗟叹美色不驻。 唯君盛夏常青, 更红颜天成,雍华容禄。 笑问死灵,冥影暗, 奈何人间乐福? 君生无老,偕诗同向远, 与时久夙。 天地不灭, 吾诗君生永驻。 60 Like as the waves make towards the pebbled shore, So do our minutes hasten to their end; Each changing place with that which goes before, In sequent toil all forwards do contend. Nativity, once in the main of light, Crawls to maturity, wherewith being crown’d, Crooked eclipses ‘gainst his glory fight, And Time that gave doth now his gift confound. Time doth transfix the flourish set on youth And delves the parallels in beauty’s brow, Feeds on the rarities of nature’s truth, And nothing stands but for his scythe to mow: And yet to times in hope, my verse shall stand Praising thy worth, despite his cruel hand. 60 满江红 海浪拍岸, 光阴去,千重叠步。 波光处,后涛前浪, 争先竞逐。 人生初降啼天光, 瞬间成年冠缨簇。 叹功名, 难违天灾变,生死路。 斗转疾,不堪顾。 华年逝,丽人枯。 恨霜刀风剑,美色不驻。 宇宙万物生命贵, 秋风零落如草木。 只留下, 我诗赞君美,藐命数。 【节选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仿词全译本)之译者自序。作者: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黄必康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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