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书匠”的美丽人生(20264)-英语教育-(9)-21英语网

本文作者：本报记者

　　刘道义: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审、中国教育学会外语教学专业委员会前任理事长。1977年8月起，负责全日制十年制学校小学英语课本和教学参考书（试用本）的编写小组工作。1980年调入人民教育出版社。1981年随中国出版学习小组赴英国考察出版业，1985年入澳大利亚悉尼大学进修应用语言学。回国后曾任人民教育出版社外语编辑室主任、副总编辑、课程教材研究所副所长等职务。曾参加初、高中英语课本和教学参考书的修订工作，为中英合作编写的初、高中英语教材的中方主编。为获奖教育丛书《著名英语特级教师教学艺术丛书》的主编。

　　炎炎盛夏。微风刚过，一阵小雨悄然而至，带来些许凉意。雨丝斜斜疏疏，在窗户上留下曼妙的倩影。天气的骤变将刘道义从办公桌旁吸引到窗前。窗外，那久违的南方特有的泥土清新气味扑面而来，此刻，家乡南京，似乎很近很近。

　　50年前，刘道义，一个慧黠灵秀的江南女子背上行囊，坐上北上的列车，也像现在这样望着窗外的风景，憧憬着即将在北外度过的五年象牙塔时光。岁月如流，人生如寄。迢迢半个世纪前那个娇小玲珑、眼神透着蓬勃生气的女大学生，如今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在位于北京北部一隅的办公室里，每天专注地审看书稿直至深夜。

　　访前，笔者很难将“道义”这一气宇轩昂、极其男性化的名字和一位娇小柔弱、语气温婉轻柔的长辈联系在一起。但在近两个小时的访谈之后，笔者觉得“道义”两字与面前这位骨子里蕴藏着坚韧和胆略的女性是如此的契合。在刘道义的心里，两个生动的女性形象总是挥之不去:夏洛特勃良特笔下的简爱和前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中的瓦尔瓦拉。前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要成为自强的女性，后者则引领着她走上17年为人师表、28年编书教研的职业生涯。

　　《乡村女教师》的召唤

　　斗转星移、倏忽一瞬。55年前，刘家有女初长成。正值豆蔻年华的刘道义出落得亭亭玉立,聪慧贻丽。尽管身材娇小，刘道义的骨子里却浸着强韧和独立的因子。与那些养在深闺，不闻世事的女生不同，刘道义每天必读书看报，对时事甚是关心。

　　由于客观原因，初一，刘道义在家自学。一位报社记者成为刘道义的英语启蒙老师，这位记者纯正的英语发音和流畅的英文表达让刘道义初次领略到一门语言的魅力。初二，刘道义进入学校学习。这段时间，令刘道义深深着迷的并非英语，而是语文，作文是她的“拿手节目”。

　　高中时期，前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对刘道义的触动很大。影片中年轻的瓦尔瓦拉自愿放弃都市生活,扎根西伯利亚偏僻乡村教书，从此，教师这个职业令刘道义“心驰神往”。

　　1956年，临近高三毕业，刘道义凭借优异的成绩，同其他十几位学生被推荐报考国家机要院校，提前参加考试，并在考试中获得第一名。这件令人雀跃的事情在刘道义看来却有些令人遗憾。原来，这批机要院校中没有师范类学校，理工科学校也占了绝大部分，成为语文教师的梦想似乎无法成为现实。最终，偏爱文科的刘道义选择了北外。

　　进入北外英语学院，刘道义大学第一年的启蒙老师便是如今在基础英语教育领域赫赫有名的陈琳教授。国内专家许国璋、丁往道等都相继教过刘道义所在的班级。刘道义不仅从名师那里学习到知识，更收获了谦逊严谨的治学态度。

　　进入北外后，当时音标教学逐渐兴起，学生每天都需要带着小镜子对照发音解析图练习。而语音恰恰是刘道义遇到的第一道坎，生长在南方的她经常混淆l和n两个发音，念起课文来常会引起一片笑声。面对同学的笑声，刘道义不但毫无羞怯反而放声朗读，她知道要纠正发音必须张嘴练习别无他法。

　　既然问题的源头是南方口音，刘道义想不如先纠正汉语发音。每天晚上，刘道义都会在宿舍里朗读中文报纸，请同学纠错，碰到发音错误的汉字，她就去查汉语字典。这段纠正语音的经历为刘道义后来进行语音教学提供了诸多借鉴。

　　1960年刘道义留校任教，担任大一新生的英语教学工作。大学从教的一年，刘道义不仅自己摸索教法，还将当时国外流行的如视听法、听说法等教学方法引入课堂，努力从语法教学转向句型教学，强调模仿训练和对语言结构的教授。尽管为人师的头一年不可能做到完美，但一向好强的刘道义还是很苛求自己。她认为自己第一年教学的表现是“不成功”的。在即将完成第一年授课任务的时候，刘道义在全班20名学生面前表示愧疚，在讲台上她一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1961年下半年，刘道义被调入北外附校，从此与基础英语教育结缘。1961年至1977年，刘道义先后在高中、初中和小学教授英语，在教学方法上进行了一系列尝试。她尝试过将小故事书的中文注解翻译成浅显的英文作为教学材料，增强课堂的趣味性。刚进入中国的英语900句也曾被刘道义糅合进自编教材。尽管实验最终暴露出一些问题，但都不失为有益的尝试。

　　走出国门学无止境

　　1977年夏，教育领域刚从“文化大革命”的劫难中挣脱出来，外语教育更是重灾区。此时，刘道义接到校领导的通知，告之她已被教育部借调参加全国中小学教材编写工作。随即，她便来到人民教育出版社报到，从此步入英语课程改革的新天地。当时，她负责小学教材编写组的工作。编写小学教材的三年，刘道义和组里的老师每天挑灯夜战至十一、二点。大家集中吃住，三人一屋，人人全力以赴。

　　1980年，六册教材全部付梓出版，在全国范围使用，立即收到很好的反馈。这年，刘道义也被正式调入人教社成为一名英语教材编辑。1981年，她顺利通过了新闻出版署组织的统一考试，获得为时七个月赴英学习出版业的机会，并选择在朗文出版公司总部实习。实习期间，刘道义仔细了解朗文公司针对英国国内外出版的大中小学各类教科书，工具书等的编辑、出版、发行和销售。海外教育的开放性、多元化和竞争性令她大开眼界。

　　考察期间刘道义的另一大收获是与英国著名英语教育专家、新概念教材的编著者亚历山大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位朗文公司著名的教材编写者热情地邀请刘道义到家中做客，仔细地询问中国教育的情况，和刘道义探讨中国语言教学的出路。从亚历山大那里，刘道义了解到欧洲语言教学中纯结构、纯功能、结构—功能和功能—结构四种教学方法以及它们的适用条件。

　　在英国的考察和回国后从事教材编写的实践令刘道义感到专业知识的欠缺。回国后，她发现自己变得不“安分守己”了，急切地想出国进修充电。

　　1985年1月刘道义赴澳大利亚悉尼大学语言学系进修应用语言学。留学期间，刘道义收获丰厚。她常在英语系、教育学系等外系跨系听课，阅读了许多教育学、社会语言学理论等方面的书籍。留学期间，刘道义翻译了当时我国中学英语教学大纲并征求导师的意见，她还翻译了有关香港英语教学的材料。一年的进修大大提升了刘道义的专业水平。

　　十年磨剑天道酬勤

　　早在英国考察期间，朗文公司强大的教材编写实力就曾令刘道义萌发中外合编教材的想法。中外合编教材的想法虽然很美好，但摆在刘道义面前的版税和资金问题却让中外合作成为一件似乎不可能实现的事。1987年赴英期间，刘道义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顾问那里得知，联合国计划开发署作为联合国最大的资金赞助机构，可以为一些国际合作项目提供资助。

　　回国后，人教社立即立项，通过教育部、外经贸部向联合国计划开发署提出申请基金，以便中外合作编写四千多万初中学生需要的高质量英语教科书。由于此项目意义重大，作为执行机构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给予此项目很大的支持。

　　作为该项目的主任和教材的中方主编，刘道义承担了大量文件、报表、汇报、总结的起草工作。项目批准后，通过国际招标，刘道义于1987年赴巴黎联合国教科文总部评标。从巴黎回国后，刘道义申请与实力雄厚的英国朗文出版公司合作。其间，刘道义曾在一天里往返于北京的东西南北，带着一大摞文件，辗转于教育部外事局、外经贸部国际技术交流中心、教科文总部以及联合国计划开发署驻京机构，一层层报批。

　　1988年秋，人教社终于迎来了英方高级顾问亚历山大和英方编者格兰特。人教社首开我国中外合作编写教材的先例。自1988年合作开始的三年里，中英双方通过传真机无数次地交换书稿。为了不断磨合，刘道义还带着英方作者，编辑和设计人员走访各地考察、听课、听取意见。1990年秋，初中教材在全国部分地区试验，1993年全国试用，引起了很大反响，教师们普遍认为:“这是我国目前比较完整、设计合理、编排科学的中学英语教科书，它为中学英语教材的编写闯出了一条新路。”

　　这期间，除了担任人教社副总编和中英合编教材项目主任的工作外，刘道义还参与了中学英语教学大纲的编制工作。在带领专家制订完高中英语新大纲之后，刘道义又向联合国计划开发署申请了高中英语教材项目。刘道义又一次层层打报告，反复起草文件。高中英语仍然是中英合作，此项目从1992年起也历时三年，教材从1993年开始投入试验，1996年投入试用。

　　2000年，教育部颁布了九年义务教育全日制初中英语教学大纲（试用修订版），这虽是一个过渡性的大纲，但已吸收了国家英语课程标准的许多新的理念，初中和高中教材都面临重新修订。怎样进行这次修订？刘道义主张做较大的修改，而不是修修补补，剪剪贴贴。两年内要完成正常周期为四年的工作，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

　　2002年修订的全套教材顺利通过了教育部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审查。中学和高中教材焕发出新的活力，创设更多综合运用语言的活动，特别是任务型活动，教材运用多种方法启发学生思维能力和自主学习能力。

　　除了主编和参与编写近9套教材，刘道义还先后6次参与制定全国中小学英语教学大纲、为学生编辑出版了“模范英语强化阅读丛书”等学习辅助材料。如今，退休后被反聘的刘道义正在进行新课标教材的研制和审定。

　　“接下来，我要利用剩余的这段时间回顾我从事教材编写工作近30年来的经验，对如何进行教材编写和评价进行深入的总结，不求留下什么真知灼见，只希望给后来的同行提供一些参考。”刘道义说道。

　　如今，尽管已近古稀之年，刘道义每天仍要工作近八小时。工作累了，她会暂时搁笔，闭目养神片刻，此时，前苏联电影里那位为学生呕心沥血的乡村女教师的形象时常会浮现于眼前。

　　刘道义至今仍无法忘记这部黑白影片的结尾，年老的瓦尔瓦拉和一个与她同名的小姑娘在欢快的华尔兹舞曲声中边跳舞，边畅谈人生理想。当瓦尔瓦拉听说小姑娘也立志要到一个偏远的农庄去当乡村女教师的时候，她连连点头，说道:“是的，这是很有意义的”。